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啊?心夜好怕,這裡好黑啊!你們聽到嗎?爸爸,媽媽…… 

非典型肺炎不但使香港經濟跌入新谷底,也使許多家庭支離破碎。受影響家庭大都是失去了父親或母親,甚至是雙親同時離去。一日之久,許多兒童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幸運的有親戚收留,而像心夜舨可憐的孩子就被送到一個專照顧因受非典型影響而喪失雙親的孤兒院,一座由舊校舍改建而成的臨時收留所。 

今天的天氣又熱又悶,眼看滿天烏雲但就是下不出雨來。在臨時收留所的門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和一個年約8、9的小女孩。女孩的頭髮很長,全都披在肩上,一雙大眼睛都被瀏海蓋住了。她的手好瘦,像是只需輕輕一握便會斷掉似的,然而這隻小手是多麼的有力,它緊緊的握著女人的大手。她們站了一會,收留所的門打開了,有一個滿臉笑容的女人走出來。 

「你就是心夜了吧!歡迎來到愛心之家,這裡有許多小朋友在等著你和你一起玩呢!來,快進來吧!」女人蹲下來想拉起心夜的小手,但心夜卻退到白裙後面,露出半個小頭腦,「我不要,我要回醫院陪媽媽。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心夜,乖乖,別撒嬌。你現在已經病好,不能回去陪媽媽的了。護士姐姐答應你替你照顧媽媽好不好?」 
「真的嗎?」小小的鼻子都紅起來了,兩行淚水從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個不停。白裙女人也蹲下來,替心夜抹去眼淚,說:「是真的,你媽媽一定會回來,所以你要乖乖在這裡等媽媽,知道嗎?」 

心夜點一點頭,小手慢慢伸出讓那收留所的女人拉著她,帶她進入令一個世界。 

這裡的小孩子並不多,而且全都是男生。對於一向害羞的心夜來說,這裡絕對是個鬼地方。在吃晚飯的時候,大家終於有機會拿下那要命的口罩,吸一口新鮮空氣。坐在心夜旁邊的是個短髮,又瘦又高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和心夜差不多大小。他一邊吃飯,一邊說:「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小孩吧!我叫阿薰,請多多指教。」 
心夜沒有多理會他,只是望了他一眼便繼續低頭吃飯。 
「你也是沒有了爸爸媽媽才會來到這裡吧!我也是……」阿薰還未說完,臉便被人打了一下,口中的飯也噴了出來。 
「你別亂說話,我媽還未死去,我要你向我媽媽道歉。」 
「你幹嗎打我耶?被送來這裡的小孩都是沒有了爸爸媽媽的,我是,你是,每個坐在這裡的小孩子也是。我只是想關心一下你,你幹嗎發那麼大脾氣?」 

「夠了,夠了,你別說了。我的媽沒有死,她會回來陪我玩的。」心夜掉下碗筷,獨個兒跑進睡房裡抱著熊娃娃哭個不停。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裡?我好想你們。你們何時才會來這裡接我回家?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怕得心也顫抖了。為什麼你們不回來抱抱我,就像以前那樣。我想跟你們去公園,去看戲,去逛街,我好想,好想…… 

哭著,哭著,心夜也累得睡著了。這幾個晚上,心夜也沒有好好的睡過,她經常夢見爸爸媽媽在自己的身邊轉來轉去,當她想伸手拉他們的手時,他們便像煙一般散去。她好害怕阿薰的說話是真的,因此她一直不敢睡覺,深怕爸爸媽媽真的會像夢中見到的一樣離她而去。 

長期失眠的心夜變得很虛弱,又大又圓的眼睛佈滿了條條血絲,原有的孩童的活力都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她的臉很白,就像是很久沒吸血的彊屍一般恐怖。沒有小朋友願意親近她,她亦不願與別人玩耍,每一天都把自己藏在睡房的一角獨自飲泣。 

晚飯後的休息時間又到了,心夜又悄悄走回睡房。她抱著熊娃娃,對它說: 
「我和你來了這裡已經很久了,為什麼爸爸媽媽還不來接我?」 
「這是因為他們都死掉了。」一把男聲從門外傳出,心夜回頭一看,原來又是那個男孩,阿薰。 

「這裡是我的睡房,你不要進來呀!」 
「呀!我一直也是站在外面的,你不要又含血噴人啊!」 
「什麼?你說我含血噴人,是你不對在先的。」心夜生氣了,她拿起手中的熊娃娃向門口掉過去。可惜眼明手快的阿薰並未被打中,反而把它接住了。他抱著娃娃,說:「這是你媽送你的吧!」 

心夜點點頭,說「那又怎樣?」 
「如果是的話,你就應該好好珍惜它了,因為這是你最後一件禮物。」 
「你不要亂說話,媽媽,還有爸爸會回來把我接走,更會送我很多很多禮物的。」 
「我已經說過你爸媽已死掉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聽我的?」 
心夜終於忍不住向阿薰衝過去,她舉起拳頭很激動的說:「夠了,夠了。你說謊,你說謊。我爸媽沒有死……」阿薰見狀立刻抓著心夜的手腕,把她按在牆上,大聲的說:「你冷靜一點,我說的都是真,只有因非典型而失去雙親而不被親戚收留的孩子才會來到這裡,你看。」阿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超人模型和一張照片。 
「這就是我的爸媽了,在兩個月前,他們都感染到SARS而病重死去了,只留下這個超人吉田給我。你知道嗎?吉田好厲害的,他雖然都不與超人之父、超人之母住在一起,但是他也沒有哭過半聲,還很勇敢地打退由外星來的怪獸耶!」 

「是真的嗎?」 
「當然啦!吉田真的很厲害呀!」 
「我不是說這個,我說我的爸媽真的死去了嗎?」 
「是的,心夜。初來此地時,我也跟你一樣哭個不停,一直吵著要見媽媽。但是這裡的嬸嬸告訴我,我的爸媽已離開我,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去。那時我便知道他們已經死掉了,而這裡的每個小朋友也跟我一樣,不過當我看見超人時,我便不再害怕,我知道我要像超人吉田那般堅強、勇敢,那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了。要是老媽在天堂看見了我哭,那她也會不開心吧!你說對不對?」 

「唔……是的…」心夜低下頭,整個人都靠在阿薰身上,眼中的淚水把薰的上衣沾濕了。阿薰輕輕地摸摸心夜的長髮,低聲說:「好了,不要哭,我們一起出去花園玩吧!今天的天氣很好了,一塊雲也沒有,應該可以看到好多星星的。」 

兩個細小的背影靠在一起,舉頭看著天上的繁星。 

爸爸、媽媽,你是哪一粒星星了?雖然你們現在離我很遠,但我都不怕的。心夜是最乖的孩子,我不會哭的。我會努力讀書,將來做一個好醫生。爸、媽,晚安。